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月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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月圓

張以舟的家庭氛圍和祁蔚家差距蠻大,雖然並非不和諧,但也很難稱得上其樂融融。在珩山別墅這一晚上,仿佛一場名為《歡樂》的舞臺劇,所有人都玩得很開心。最後散場時,辜曦提議眾人為祁蔚舉杯,祝她幸福。

祁浙一晚上都不大高興,但被辜曦要求,親自翹開香檳,倒滿香檳塔。祁蔚兩個人高馬大的表哥,將祁蔚托在他們肩膀上,去取最高處那杯酒。

祁蔚抿上第一口酒,忽而折腰,扣著張以舟的後腦勺,強勢吻了上去。仿佛女王自高聳的冰座上,垂幸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踏上雲天的凡人。

按說周圍都是長輩,祁蔚的行為太出格。但眾人仿佛並不介意,甚至像年輕的朋友一樣,紛紛鼓掌歡呼。

張以舟沒喝多少酒,但還是被這氛圍烘得像是微醺了。

他陷入柔軟的大床上,望著繁覆的天頂畫,簡直像在做夢。

“小白兔,快開門——”

真是在做夢了。張以舟心想。

“張以舟,開門!”

原來不是夢……張以舟下床,打開門。祁蔚鬼鬼祟祟得溜了進來。

“我把‘不平等條約’拿出來了。”祁蔚在書桌前坐下,打開臺燈,“來看看怎麽撤銷這東西。”

張以舟踩著滿地的月光,走到她身邊,伸手揉著她睡衣上的蕾絲邊,輕描淡寫道,“要撤銷嗎?”

“當然,爺爺他們不是明擺著欺負你嗎?”祁蔚翻開長達十頁的合同,發現紅章都蓋了。合同上每個字,都具有法律效應。“我哥說的那番話真不是嚇唬你,你和我結婚,什麽好處也撈不著。”

張以舟搖頭道:“我已經得到‘最大的好處’了。”

“你不怕風險太大,杠杠崩盤?”祁蔚指著一行字,“按這個算下來,要是我們離婚,你都不止失去90%的財產,你完全是凈身出戶。”

“可是我們不會離婚,只會白頭偕老。那麽這紙合同,根本就毫無意義。”張以舟捧著祁蔚的臉,慢慢親住了她。祁蔚要咬回去,他又抽身,只是小雞啄食一樣,從祁蔚額頭親到下巴。

祁蔚怕癢,每次被他這樣親,都會忍不住笑。張以舟總是說“不許破壞氛圍”,但這次,他悄聲說:“蔚蔚,我愛你。”

————

“我再也不愛你。”

張以舟觸摸著手機屏上的字,仿佛這行字有溫度變化,他能從中感知,這句話裏到底有幾分認真。

晏小芳走到陽臺上,望了望陰雲裏的月亮,叫道:“以舟,和你哥把圓桌擡出來。”

張純之道:“陰雲密布,你要出去淋雨?”

“你可以不出來。”晏小芳白他一眼。和張純之生活了大半輩子,她早就知道這老頭沒有半點情趣可言。還好生出來的兒子雖沒情趣,但聽話。張以舟和張霽澤不僅把桌擡出來了,還會舉一反三,將月餅和瓜果擺上桌。

張雪時洗完澡踩著濕答答的拖鞋,問:“你們仨怎麽去吹冷風?”

晏小芳嘆氣道:“張雪時,過來賞月。”

“今天哪有月亮賞?”張雪時說歸說,但還是搬個椅子出來了。

看一家子都出去了,張純之也只好關掉《今日說法》,牽著四仔到陽臺上去。四仔是條很老的中華田園犬了,走幾步路都要老命。張純之抱著他的前腿,拖出去的。

“四仔又胖了。”張雪時摸著四仔下垂的肚皮說,“難道懷孕了?”

“四仔是公狗,不會懷孕。”張霽澤一板一眼地糾正。

“四仔還是我帶去絕孕的,我能不知道他是公是母?哥,我這是誇張修辭以及,開玩笑。”張雪時道。

“好吧。”張霽澤說不過,就不說了。

“大哥真沒意思,是不是呀?三仔?”

三仔盯著手機,沒理二仔。

晏小芳看著各自幹各自事情的一家人,一時間百感交集。明明兒女都回來團聚了,但又好像沒團聚。

張霽澤的妻子懷慎是特警遺腹子,逢年過節都一定要回家去陪她媽媽。這是結婚前兩家就說好的,晏小芳沒什麽可指摘。但他們夫妻說要丁克,不生小孩,讓晏小芳很頭疼。

張雪時,早幾年還談男朋友,現在說男的也沒意思,談都懶得談。一心一意做“小張飛刀”,懸壺濟世。

張以舟。不說了,晏小芳一想起這孩子,就忍不住抹淚。她撫著張以舟的後背,不知該說什麽好。

她想起早幾年中秋,那會才是團團圓圓的。祁蔚那丫頭在,家裏總是格外歡歡喜喜。哪怕是分一塊月餅,都能分出些笑聲來。原本她和以舟還要了孩子,可她太狠心,說流掉就流掉了。

晏小芳給孫子/孫女織的小背心,到現在也還沒封線。她清閑的時候總是拿出來織,織好又拆掉,重新織。

“媽,你怎麽哭了?”張雪時發現晏小芳在抹眼睛,問道。

“眼裏進沙。”晏小芳沒好氣道。

“肯定是被我爸氣的。”管他什麽事呢,推給張純之就沒錯了。張純之雖然做父親不是那麽合格,但要他受的氣,他絕對不推脫。

張純之默然把四仔抱給晏小芳,結果四仔太沈了,險些把晏小芳壓倒。

“一群沒心肝的。”晏小芳拖著四仔,進臥室裏去了。

張純之還補一句:“你不賞月了?”

“賞你全家去!”晏小芳在房裏罵道。

張雪時托著下巴就笑,“爸,媽能跟你過大半輩子,真是她上輩子欠你的。”

“瞎說。”

張雪時剝開瓜子,把殼拋到張霽澤和張以舟身上,“哥,你好不容易回來一趟,怎麽心事重重的。還有小舟,眼睛長手機上了?”

張以舟將他身上的瓜子殼捏進煙灰缸裏,拿起刀叉,將大月餅分了九份,端給家人。

“我給媽送去。”張雪時接過盤子,道,“你們這氣壓太低,大雨說下就下。”

她快步走了剩下父子幾個各懷心思。

張純之望了一會隱隱約約的月亮,打破了寂靜,“霽澤,小明最近還好嗎?”

“濟尋還行。他給您送了月餅,您忘了?”

張純之挑起混濁的眼睛,盯了張霽澤一下,“我還沒癡呆。”

“哦……”張霽澤這才意識到,他爸就是想找點話說。

“以舟在做什麽?”張純之轉問,“年紀不小了,還總盯著手機。”

張以舟飛快打著字,一邊回答:“系統出嚴重故障。”

“那你要不要趕回去?”

屋裏突然接來一聲:“你趕孩子走呢?”張雪時憋不住的笑綴在後頭。

張以舟道:“沒關系,遠程可以處理。”他端起白開水,抿了一口,隨即將手機翻扣在了桌面上。“爸,華江心連心工廠最近運營還好嗎?”

“挺好,正常運轉。”張純之簡潔明了。

過了一會,張霽澤忍不住道:“爸,以舟是想問,小祁有沒有來過……”

張純之“嗯”了一下,卻沒有把話頭接下去。

張霽澤明白他爸是知道以舟想問什麽,但偏不說。以舟也明白這一點,於是他就不問了。其實他再問一句,張純之或許就說了。但以舟就是不向張純之低頭。

三個男人,構成了極具穩定性的沈默三角。

————

“今天沒有月亮呢。”辜曦圍著披肩,在院子裏看陰沈沈的天空。

祁蔚從二樓露臺探身,喊道:“嫂嫂,有月亮!”她打了個響指,一輪飽滿的圓月從院墻下緩緩升了起來。那輪圓月亮極了,把滿院的秋花照得顏色鮮亮。

辜曦被圓月驚訝住了,捂著嘴笑,“還是蔚蔚有辦法。”

“落地執行的可是我。”祁浙從灌木叢裏鉆了出來,“帥耍的事情都被祁蔚搶了。”

“想法才是最值錢的東西。”祁蔚從露臺上拋下一捧接一捧的閃光花瓣,星星似得落滿哥哥嫂嫂的肩頭。

“叮咚~叮咚~”祁浙掏出手機,是視頻通話。他點開,接連幾聲“爸、媽”同時響起。

“哥,等等我!”祁蔚一撐欄桿,從二樓攀爬下去。視頻裏,林竹提心吊膽的,“蔚蔚,別急,小心點。”

祁蔚最近不約男人了,空閑的時候常去打跆拳道,胳膊上已經練就出了硬邦邦的肌肉。幾下就順利翻身下樓。

“媽媽——”

家裏另一邊還是白晝,祁浙調轉攝像頭,讓他們一起看地球另一端的“月亮”,也算是團圓賞月了。

自從辜家樹倒猢猻散,調查的矛頭轉向祁家,祁廷遠和林竹就以帶孩子的名義離開海州。已經好幾年沒有回來過了。起初祁蔚他們常飛去美國團圓,但後頭人們漸漸發現,海州警察局的行動始終沒有平息的樣子。於是安全起見,祁蔚和祁浙、辜曦也不大飛過去。

他們一家被拆到大洋兩端,但林竹總是說:“沒關系,家人平安,心在一起,也是團圓。”

大人都被林竹安慰著,但小孩不懂,小孩常常鬧著要媽媽。直到逐漸習慣“媽媽在手機裏”這件事,才逐漸接受了。

他們掛著視頻,在院子裏閑聊,每個人都在盡己所能地笑,希望彼此能安心。

最後哄著小孩關掉視頻,三個大人都有點累了。辜曦靠在祁浙肩上,靜靜地不說話。祁蔚打開手機,看見她發過去的消息,一直沒回應。

張以舟真是膽子大了。這都不來哄人。

祁蔚又想起冉冬明裏暗裏地透露,好幾次看見師君蘭去海州大學找張以舟,說是談項目,可誰都知道師君蘭想睡張以舟……

難道張以舟真的動搖了?不是也挺好嗎,這樣他們就沒關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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